2
那天晚上,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我们没有如愿看到游行队伍,也没有看到烟花。疯玩的疲乏使得两个人第二天在家呆了一整天。小睡,喝茶,看书全程修身养性。第三天的时候我和翼抽空去看了阿峰和小然,大概是太久没见翼的关系,探望过程中我全程都处于被无视的状态,由着那两个人拉着少年问长问短,坐在角落里将阿峰的病号饭吃了个干净。
“好久不见好像又长高一点了” 阿峰坐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翼 “所以翼小子你现在是董事了啊?”
“啊,恩……” 少年点了点头
“啧啧,一个是公司董事一个是集团少主,我身边的小鬼怎么一个个都是壕”
“小白脸体质……”
“大森你闭嘴”
“实话”
“实个头,还有别再吃我的饭了!”
冲我瞪了一眼,病床上的家伙一把抢过饭盒,转头无比真诚地握住翼的手
“翼小子,在公司里和一群大人打交道很不容易吧?”
“呃,还,还好……”
“如果有大人难为你你就和峰哥说,峰哥替你出头”
“也不会到那个地步的啦……”
“所以相应的如果峰哥问你要果体猫耳照的话你是不是也应该……”
“应该什么?”
“当然是应该私……卧槽然小子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你胆子很大哦”
我将翼拉过来捂住眼睛,接下来的场面不太适合小孩看
“好好好我不提了还不行吗”
三句不离福利向,这家伙真的就是改不掉痴汉这个属性。被然小子拧着耳朵,阿峰告饶地说道
“话说回来,既然都是董事了工作应该很忙的吧?”
“啊……这个……”
少年愣了愣,回头看了我一眼
“恩……稍微…有点”
“我就说嘛,你那么喜欢峰哥怎么也最近不常来看,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然小子边呆着去”
“你说什么?”
然眯了眯眼睛,吓得床上那位很快转移了话题
“这样忙的话身体吃得消么?”
“一开始有些吃力” 翼摇摇头 “不过后面就好一点了”
“和某人不同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啊~”
不经意地瞥了然一眼,阿峰清了清嗓子,语气逐渐变得缓慢而严肃起来
“翼小子你不多说,但是峰哥知道事情一定会比以前做咖啡师的时候难适应得多。不仅仅是新的位置和搭档,以前没接触的没见过的也要从头开始学起。质疑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你身上的责任和压力会只增不减,而这些对于你来说其实都来的太早了一点。你峰哥我没有太多的立场能和你说那么多,只是我相信你当初接下这个位置不只是因为董事会的安排或者大森他做了什么工作。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我认识的翼小子从来都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以你的能力我们都不担心你能不能将这些工作做好,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坚持追求的东西和你已经有的发生冲突的时候,峰哥希望你能停下来好好思考,然后回头往身后看看。登山的人如果只看着峰顶有时更容易迷路……”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这货正经起来真的让人有些刮目相看。拿起退休老干部专用的搪瓷杯喝了一口,他冲着发愣的翼眨了眨眼睛
“虽然有点倚老卖老的嫌疑,不过这些话你现在可能还没什么体会,以后就会明白的,相信我”
“好……”
过了半响,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依然有些不解地,迟疑着点了点头
“乖孩子”
阿峰笑笑,伸手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
“话说翼小子既然你心理都已经进入大人的世界了,身体是不是也应该一并进来?”
“喂”
一秒换画风,这话题跳的简直无缝衔接……
“切,又来护食……然小子我们也不能怂啊,你要不要也试试看大人的世界?”
“我对大人的地狱比较感兴趣”
少年微笑着掐着病号的手臂拧了几圈
“总之今天先到这里吧,过会医生得进来做输液了”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我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然今天辛苦你了”
“哪里,今天森哥和小翼来很开心”
然将我们送到病房门口,摆了摆手
“那么改天再见?”
“恩,等阿峰好一点了再一起去海边吧”
“海边么?” 少年笑笑 “那得让那家伙加油才行啊”
“交给你啦”
“了解”
往回走的过道上,翼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我问他,他却只是摇摇头不说话,脸上带着从病房里出来就持续着的,淡淡的困惑
“再皱眉下去就要有皱纹啦” 我说,伸手要去摸他的眉间
“森哥” 少年挡开我的手 “很累了”
“呃……”
我愣了一下,这两个月里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亲口说累
“恩,那晚上早点休……”
自顾自地走远,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后面说的话
最后一个休息日的晚上,我们去了家旁边的电影院。每过十点这家影院都会有老片专场,我在<Notting
Hill> 和 <Breakfast at
Tiffany’s> 中纠结了好久,最终翼敲定选了后者,大概他个人更喜欢赫本多一点。午夜场观众不多,零零落落地散在放映厅的角落里。我们挑了倒数第三排正对荧幕的位置,在灯光熄灭之后静静坐下
这是我第二次看这部片子,上一次好像是大学二年级电影社团的活动。漂亮的学姐作为社团干部在教室里放了<Breakfast at
Tiffany’s> 让一群只知道星战,虎胆龙威的毛头小子们知道了一些更深沉,也更关乎情感爱情的东西。赫本美得像从画里走出,任何形容词放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然而那时我仅注意到了她惊为天人的美,日后对于电影内容的回忆,却只是残破且连接不上的只字片语
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是个例,完全记得情节的人寥寥无几
我低头问翼有没有看过这部片子。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说什么的时候灯光已经熄灭,开头的Moon river响彻耳边。
依然是和六年前一样的画面:盘起头发的Holly站在Tiffany的橱窗外静静观赏珠宝,George Peppard饰演的作家撞见从消防通道上楼来,钻进他窗户的漂亮邻居……补齐内容的过程本身也带有填补记忆的用意,想起无忧无虑,没有生活压力的那段时光。我坐在无论是设备还是画质都好上太多的放映厅里,想象着当年放映的那个学姐现在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算起来也进入职场很久了吧?我记得好像是学编导的来着。这个年纪的话应该也结婚了吧,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之间又走神了,情形与六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It will take exactly 4seconds for you to cross from
here to that door. I’ll give you two”
荧幕上的Holly
Golightly这样说着。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剧情,希望把自己晃神错过的地方拼接起来。实在想不起来的侧过头去问翼,却发现这孩子也在走神,程度似乎比我还严重
“怎么了?” 我压低声音问道“电影太枯燥了么?”
“不,没有…” 翼摇着头看了眼荧幕“很好,很好看”
“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而已”
少年似乎仍是不想多说,于是我故意鼓起腮帮,装出一副有些生气的样子
“昨天下午的时候你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了,有什么想法就和森哥说出来,不许一个人憋着哦”
“我……” 少年抬起头,嘴唇微微嗫嚅了几下
“不想说就算啦,等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看样子依然有些为难,我摆了摆手换了个容易的话题“话说回来,这几天开心么?”
“恩,很开心”
“最喜欢哪一个部分?”
“摩天轮吧……” 翼轻轻地说“没看到烟火有一点可惜”
“那个每周都会放的,错过一次没关系” 我笑着安慰道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明天就……”
“明天不行了”
“诶?为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少年咬着嘴唇看了我一眼,像是用极大的勇气一般说道
“明天之后,会有正式的外派通知”
“外……派?”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直愣愣地看着他
“翼你在说什么?”
“那边会有人接应的,不用担心” 他喃喃地补充“然后只要不忙的话周末我也会尽量赶回家…”
“等下,你先和我说清楚,外派是怎么回事”
“总部建立分支,董事会要有一个人过去监管顺便帮忙运营”
“在哪里?”
“新区那边,开车过去的话两个小时就到”
“然后呢?去多久?”
“不定,主要看分部的协调程度”
“从头建的话工作量怎么会小…董事会同意让你去?”
“恩”
“可是,为什么?”
“………”
少年沉默了一下,避开我的眼睛
“我要求的”
“凌晓翼!!”
我吼了出来,放映厅里的其他人纷纷回头
“本来应该提前说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开口所以拖到现在,对不起”
他说,的表情在荧幕的白光下忽明忽暗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没有”
“那这几天算怎么回事?!因为要走了打算最后补偿我是么?”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我喘着气,完全不能克制地冲他大喊 “你想怎么样?如果真的觉得我打扰到你的话就告诉我,觉得哪里不喜欢不适应直接和我说就是了。我以为冲突的那段时期已经结束了,我也找到更好能和你相处的方法了,结果呢?到头来你还是觉得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了打算干脆冷处理,慢慢疏远我?”
“喂,看电影有点素……”
“你**给我闭嘴”
一拳砸在前面的靠椅上,抱怨的人很快没了声音
“我真的没有这么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森哥你那样想” 翼看着我,不足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 “现在只能说,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接受” 我一口回绝道 “告诉我理由”
“你想听什么呢……”
翼叹了口气,然而语气里渐渐有变得更加坚硬的部分
“我没有说这是因为森哥的原因才做的决定,我想了挺久之后还是决定接下来,关于没有和你商量这点,我没有什么能够辩解的。只是在公司里呆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希望能够实际做点什么事情,至少能够更快被他们认可”
“可是你已经是董事了”
“名号而已,如果不是因为爸爸我不会被提上来” 少年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快 “空降到这个位置,却完全没有能够发挥用处的地方。因为年龄小,资历浅又不熟悉事务…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一点一点被边缘化,我不甘心”
“你不甘心?”我瞪着他“就因为这个你决定去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自力更生?为了向谁证明你有用?”
“森哥你什么都不知道,Lings & Ora里有人提议往商品咖啡转移业务,而且已经在做了。南部今年的采货有三分之一都是低级豆,下游工厂的业务也在谈打算做速溶罐了。我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提案每次都被敷衍掉,他们根本就不会细看,也根本不关心”
“那去新区就能够解决了么?你就这么确定你不会一无所获地回来?”
“不确定,但至少董事这个位子在那里坐得更实”
“凌晓翼,你还只是个孩子!”
“我 不 是”
正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翼白皙的脖颈上突起青筋
“总之不行” 我冷声说道 “我不允许”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掩盖在这几天的,充满孩子气的快乐之下,慢慢龟裂开的裂缝终于还是露了出来。我的恐惧还有自私似乎都被他看穿。巨大的荧幕下,我们两个互相对视着。剑拔弩张得像是仇人
这样一定会被翼讨厌甚至怨恨了吧……
我到底因为恐惧而自私,还是因为自私而恐惧呢?
少年望着我,眼神里带着似乎能将人穿透的锐意
“只是一周么?”
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即使是退步也罢。无声的对峙之中我叹了口气,努力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不,以后都是这样”
翼低头抿着嘴角,坚持己见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
“也就是说以后一周里有五天见不到你?”
“也可能更多”
“剩下的两天你也不回来么”
“如果有加班的话”
“起居呢?谁来照顾……”
“之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你一个孩子,总归需要监护……”
“不用”少年径直打断我 “我不需要”
“那我呢?”
“什么”
“我的话,你需要么?”
我伸手指着自己,赌上最后的侥幸逼问道
“这不是一回事情” 翼愣了一下,摇摇头
“回答我”
“我都说了,这不是……”
“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
“不需要,你满意了么?”
少年低吼了一句,呼呼地喘着气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也没这个义务。让我自己做一次决定,就真的那么难么?”
荧幕上回归到白天的街道,光线终于足以让我看清他的脸庞。即使只是一瞬而已,那丝疲倦到极点的,无法言喻的厌恶终于让我完全崩塌
“好,好……” 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我气急反笑“你满意就行,你想怎么做怎么做没人管你”
“谢谢”
表情不变地转过头,他干脆利落地说下这两个字,什么都没有反驳
“自己看吧,我回去了”
我起身走出放映厅,直到打开木门前都在等他叫住我
“It’s better to look at the sky than live there”
然而取而代之似地,身后的赫本说出这样一句台词
我不太记得之后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回家,在附近的酒吧喝到关门。那种情绪让人完全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沮丧或者愤怒,失望或者木讷,好像都有一点。他这三天的依赖,陪伴甚至是孩子气的撒娇,在我混沌却又清醒的脑子里全部变成了矫情造作的逢场作戏。为了使我接受离别而做出的,安抚和补偿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施舍
不过我自己清楚,深埋在这下面的根本,是我明知存在却不想提及的,自己的懦弱
从进入董事会的时候就开始的,和翼之间无论是内容上还是身份上的,越拉越大的沟壑让我心慌意乱。那种源于变故的,不自信的情绪弥漫在周围,拘束着他的同时也拘束着我自己。他对我而言,已经从领家的小孩变成难以轻易企及的高度。就像是绷紧全身才能勉强用指尖勾到一点的屋檐,让人无奈而疲于应付
我做错了么?还是说正常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没有人替我解答这样的问题,我也没有立场和权利去向谁抱怨或是询问
“他还会回来的啊”
心里有个声音尚存侥幸地说,然而很快被其他声音压了下去
“没错,但也只是回来而已吧”
今天之后,回家大概就像喝水吃饭一样,本身不代表任何意义,只是因为需要,或者说有人要求罢了
我想和翼道歉,但像丧家犬般承认需要陪伴的自尊不允许我这样做
又找了家店坐了一个上午,调整情绪和Jerry一本正经地聊了聊以后合作项目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依然不太想回家,老实说我不知道如果看见翼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怎样面对他。走回家的脚步缓慢而拖沓,我很怕自己忍耐不了对他大吼大叫,完全不占理却无理取闹地让他不快,也更不希望回到之前毫无交集的生活中去。就像那天在游乐场我撑着膝盖,看着他越跑越远,直到从视野中消失
然而这些假想中的遭遇,最后都没有发生
家里没有人,翼的衣橱空了一半,该带走的外套和正装全不见了。我晾干的衬衫全部叠好放在衣柜里,房间和客厅都被打扫干净,桌上放了杯凉掉的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谢谢,对不起】
只有这几个字,我捏着纸条,隐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却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翻裤子口袋找出手机,我努力地吸着鼻子,然后播着他的号码,打完又删掉,再打,再删掉
为什么要这样做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后悔
“森哥?”
反复了很多很多次之后,电话打通了。翼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翼……” 我拼命让声音正常一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已经走了么?”
“恩,在车上”
“哦,好”
“衣服叠好了收在衣柜里了”
“恩,我看到了”
“做饭的材料买了一些放在冰箱里了,记得拿出来”
“好”
“……”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过了一会翼低低地开口
“森哥……” 他说 “先这样,好么?”
“翼,其实……”
“过会会有那边负责人的电话打进来,我怕会接不到”
“啊…那,那么我…”
“晚点再说,再见”
电话挂断了,我跌坐在沙发里,将纸条攥进手心
3
一切又回到没有生机一样的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荒凉
大概真的同<白夜行>中所说的一样,把曾经拥有的东西拿掉,不代表能够回到没有这样东西的时候。即使冷战,争吵,等到他真正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娇弱得像空气被抽离一样无法独处。载着他的车一点一点地驶出城市,即使我看不见,那种把丝线从茧身上缓慢剥走,最终整个曝光在空气里一样的感觉依然真实而刺痛。
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坐了一天,白昼到日落,比之前在摩天轮顶端看到的更加完整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六天下午的时候,出于迫不得已我接了林雅芝打来的无数个电话中的其中一个
“你是死在家里了么?”
刚接通,对面劈头盖脸地来了这一句,火气不小
“身体不太舒服”
“哈?不太舒服?胃溃疡还是肺结核?”
“只是发烧而已……”
这句是实话,从第二天晚上开始的,最高的时候三十九度
“轻伤不下火线没听说过么?旷工不报到我就直接算在公休时间里了” 对面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含糊地补充道 “然后呢,现在好点没?烧退了吧?”
“恩,好点了”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给我……”
“明天我会来的”
“那就行了。新办公室帮你弄好了,地你回来自己再拖一遍”
“恩”
“就这样,明天准点报道”
电话干脆地挂断,风格和这姑娘做事一样雷厉风行
然而过了几分钟之后又发过来一条短信
【只是确认一下,你真的没事吧?】
这不算是她的作风。不知道是不是语气的关系,即使已经尽力注意,也还是低落到让人有些生疑
不过回复都是一样的
我动了动拇指,发了一句【没事】
和翼的事从始到终没和任何人说,事实上也理应如此。我很清楚这件事只有两人自己才能解决,若是说了就成了寻求同情的矫情造作。在家又待了一天,我回到多安路的Mint,着手开始准备新项目的前期工作。之前上头吩咐的,JAZZY MINT的概念方案下周五之前要交上去。店里专门为此专门腾了一间小的杂物间给我,让林雅芝他们帮忙清空整理,从此我也算是坐办公室的人
和店里的人打了招呼,我在房间的门上挂了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临时改的办公室相当简单,一套桌椅一个立柜之外屋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盯着空白的墙面看了十几分钟之后,林雅芝大大咧咧地踹门进来,“啪”地一声把制服往我面前一丢
“新人,人手不够快去帮忙” 她说 “今天来的人太多,帮着减轻一下店里负担”
“身体不舒服”
“哈?还不舒服?”
“恩”
“这都几天了你是病猫么” 林雅芝瞪大了眼睛 “还是说升官之后就开始有架子了啊魂淡?”
“……”
“喂,别睡!”
我装作没有听到地闭了眼,像团海绵一样地瘫在桌上。林雅芝像是想要伸手推我,然而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不满地切了一句,关门出去
看样子短期不会被打扰了
自己清楚,说不舒服,其实倒是疲倦更多一点。身体已无大碍,然若是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头就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筋疲力尽的无力感像没有规律的潮水一样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就算我刻意地不去回忆,纸条和电话的内容还是会间歇性地在脑海里出现,让我看清自己当时的狼狈和无能
不管怎样他都走了
七岁那年放风筝的时候线断了,我看着风筝摇摇晃晃的跑远而不知所措。心情竟然与那时出奇一致
“砰”
寂静中门又被一脚踹开,我深叹了口气,不胜其烦地抬头喊道
“都说了,我身体不舒……”
“给”
“呃?”
林雅芝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口瓷杯
“这是什么?”
“前辈的爱的咖啡”
“……”
“别想歪了,喝完了就来给我干活” 她哼了一声,朝我努努嘴 “喝的时候记得怀着感恩的心情”
我愣愣地接过来。深褐色的espressino带着似乎能将人唤醒的香味。静止不动的咖啡与袅袅而升的香气,给予无言的邀请
“这个……”
“加了双份的shot,不管你心情好还是差只要把这个喝下去我保证你就算走路都像上跳舞机一样”
“那果然还是算……”
“喝”
林雅芝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出门,顺手将门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拉下来折断
“记得把杯子还回来”
哭笑不得地将咖啡喝完,这妹子的性格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强势
然而这次心里很暖
换上咖啡师的制服,我站在吧台前,好像有瞄到林雅芝嘴角淡淡的笑
一上午的班代完,心情相比之前要稍微好上一点。我和店里打了招呼,从办公室里拿上资料,搭车去工作室找Jerry商量策划案的事。不管怎样工作都还得继续,因为个人因素影响到工作进度依然是不太负责的表现。即使现在还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光杆司令,对于给予机会和信任的人,我也还是不想让对方失望
这之中也有一些想要证明自己也很忙碌的执念,因为太孩子气说不出口而已
的士开到白色的小楼门口,我下车走进楼
“我本来以为你上午就来” Jerry抱着盒饭蹲在工作室的角落里,颇为不满地埋怨 “前几天不是说好了么?”
“抱歉,有点事” 我说
“那拜托提前打电话,不然你赔我的date啊?”
“听起来我似乎拯救了一个姑娘?”
“揍你哦”
估计是早已习惯我的迟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份盒饭
“那是你的,有点凉了凑合吃吧”
“这什么?”
“Non-sexual chicken with rice”
“说人话”
“童子鸡盖饭”
我犹豫了一下,将资料放在一边,拿着盒饭将一次性筷子掰开。没有顾虑地席地而坐,吃饭的过程除了咀嚼声没人说话。窗外的街道上车来来往往,两个人一起专心致志地将盒饭扒完,恍惚间竟然有些像是只为己活的得道高人。
“其他人呢?” 我问
“辰子和Jackie回去了,罗艾今天有兼场,其他人晚上才来”
“所以就我们两个?”
“你还想要大胸姐姐给你加油鼓劲么”
“如果有当然更好”
“继续想去吧”
Jerry将空了的饭盒丢到一边,揉着肚子站起身来
“话说,昨天发你的邮件看了没有?”
“JAZZY MINT那个?”
“恩,有什么想法?“
“怎么说呢……” 他沉吟了一下,微微摇头“我觉得操作难度不小”
“为什么?”
“你发过来的文件里有强调说要模式创新,可是现在圈子里的合作模式基本上是固定的,乐队和厂商谈主要就是Live的赞助和个演代理,一个帮忙解决经费一个帮忙提升知名度。这种模式大家都操作了挺长时间比较熟悉,对于新的模式则没有概念而且花费效果不定,愿意尝试的人应该不多”
“找新团做尝试呢?”我问
“那样风险会比较大”
“这样啊……可是如果推广一下的话,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吧?”
“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
Jerry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瓶水丢给我
“你的策划案很快就要上交了吧?上头的新上司既然将你这个刚入行的新手提到这个位置,大概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立刻得到效果的心态。单求速度的话熟悉的流程无论是效率还是质量都心里有数。新策划从大概的提纲框架,准备工作,再和乐队一个个联系具体实施,恐怕花的时间都不算少…… 拧开瓶盖灌了几口,他看着我说道 “更何况我们现在连个大概的想法框架都没有”
“可是如果还是单纯的演出赞助方身份的话,总觉得在循规蹈矩地走老路啊……” 我摸着下巴喃喃地说 “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老大,你先把工作保住,别搞砸就行了。创新什么的等你位置稳定了以后再说” Jerry劝道
“不行”
“喂”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甩得越来越远”
“甩?被谁?”
我没有接话,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翻阅
“喂,你一定要这样么?”
许久不搭话,Jerry终于忍不住问道
“恩”
“咱先做一场正经的,晚点再看怎么弄行不行”
“不行”
“…………”
Jerry盯着我看了几秒,从办公桌里取了纸笔过来
“行行行,你倔你厉害” 将白纸铺开,他摁下圆珠笔的笔芯
“要干什么?” 我问
“理逻辑”他说“既然不知道大概框架,咱就干脆先把能想到的因素全部写下来,整理完了再想办法”
“这个靠谱”
我点点头,将资料收起来
“那我们先从你那边开始,想想作为主办方和赞助者对活动的要求”
“首先得方便操作,准备工作尽可能不用那么繁琐。然后和乐手的互动要多,能够体现自身和爵士乐两者的联系,能形成品牌效应的话最好。花费方面不要太过离谱,成本可控……大概就是这些” 我细数道
Jerry在纸上一一记下,然后从中间画了一条分割线
“那么接下来是乐手的部分”
“似乎你比较有发言权”
“当然”
他转了转笔,然后写下几个词组
“首先,报酬,曝光程度,设备提供和软待遇这些都很重要。另外还有主办方的影响力,因为是双赢的关系,很多乐手其实也希望靠主办方的名气给自己做推广”
“就像那年我们去的那个金牌啤酒的live?”我问
“嘛,第二年他们厂就倒闭了所以不算”
Jerry不屑地切了一声,完全是大牌艺人的架势
“所以我们只要满足这些就没问题了么?”
“不只,因为他们最看重的其实是这个……”
他挥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效率?”
“对于乐手来说,演出日程和通告经常会发生变化。百分百到位的演出是不太能强求的,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最好的效果,也是乐手考虑的重头之一。举个例子,现在很多乐队只会选择接音乐节第一天或者最后一天的演出,这样一来不会影响到别的活动的安排,遇到好的机遇的话也能及时调整应对,所以如果是参加商业活动的话,这些家伙看重的是最大效益而不是最大利益”
一本正经说的头头是道,看样子好像非常有道理
“恩……所以也就是说越灵活越好? 我问
“没错“ 他点点头
“那参与性怎么办?”
“这个……” 他愣了一下 “如果报酬足够诱人的话……”
“不是说花费不要太离谱么?”
“那么设备好一点也没……”
“准备工作不能太麻烦”
“呃……”
“还有,品牌效应怎么办?只有接触多了才能达成默契的吧?”
“……”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丫还想不想做了”
“我只是说下会有冲突……”
“废话,合作哪有没冲突的” Jerry哼了一声 “除非人家不去了你一个人唱独角戏,想怎么做怎么做”
“……”
只是难以捉摸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好像忽然有什么东西划过
“等一下”
“干嘛”
“你刚刚说的好像没错……”
“什么?我说什么了”
“人家为什么一定要到现场?”
“你没事吧?”Jerry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不到现场怎么演……”
“展览会啊Jerry!”
“啊?”
“和爵士乐手有关的展会。包括发展经历,照片,影像,文字,私人的乐器……只要是相关的元素都可以展出,没有形式限制”
他还在发愣的时候我一把抢过笔,在纸上的选项旁逐一打钩
“乐手不用到场,准备工作一次性达成。因为是展览所以场地限制什么的不会太多,设备要求也不会太严苛花费可控。展览本身直观,不像Live那样对于观众人群有流派和曲风限制,这样一来品牌联系比较紧密,传承和新起的感觉也意义深远”
“卧槽听上去很不错?!”
“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放下笔,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还没有人这么干过不是么?”
“的确……没有”
“那么就是它了”
我拍在白纸上,眼前似乎已经看到展会的会场
“我去拟具体的策划案,你那边乐队什么的先联系起来”
“恩,今晚就做”
“初稿我明天早上发给你。咱两对一遍,没什么漏的话我晚上就发出去”
“好”
目标和具体方向定下来之后一切就变得顺利许多。接下来的时间明细了挺多细节,基本的人员配置和场地面积要请教专业人士,剩下没考虑到的估计只有在写二稿的时候再塞了
“那么我先回去了?”
“恩,路上小心”
Jerry将我送到门口,然后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说起来,Mint那边要让那孩子帮忙打招呼么?会不会好做一点?”
我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僵
“不用了,这事我们自己弄也能成”
“这样啊”
“恩,先走了”
在过道里摁了电梯,隐约能够听见缆绳牵引时悉索的声音。抬头看着顶上的楼层灯一个个熄灭又亮起,像是在有节奏地呼吸
刚才那也算是落荒而逃吧……
“叮”
电梯到了,我快步走进去,摁下关门的图标
今晚依旧是一个人。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超市,买了冷冻食品和几桶泡面回家。平日里翼是不会让我吃这种东西的,事实上因为他一直都下厨的缘故我也完全没有机会吃。那个总是热腾腾的,冒着烟火气的厨房突然沉寂,再去购买生鲜也就没有了意义。我对着包装盒上的说明看了半天,戴上手套将烤箱预热,生水烧开,像读课本一般地一个个步骤照做。最后出来的成品意外地也很有食物的样子,一样热腾而无害
更正,大概热腾而无害
“恩……看上去还不错啊……”
我嘟哝着往速食牛排上浇上包装盒里附带的,颜色诡异的调料酱。涂抹均匀了以后一口咬下去
“呸”
真…难吃
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漱口,眉头大概可以拧出川字。不论是厂商做的太敷衍还是我的胃已经被温养得太过刁钻,即使是看着不错,进嘴的也有一半全吐了出来。松散的肉沫像木渣一样,酱料咸得齁人,防腐剂的味道即使用香料掩盖也还是吃的出来。拿起包装盒,引发食欲的图片旁边写了一行细小道看不见的黑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产品一切以实物为准】
…………
诱导性消费也算是欺骗消费者的一种吧
放下叉子,我将牛排连着盒子一起倒进垃圾桶,撕开桶面的包装
草草地结束晚餐,似乎又回到刚踏进社会时每天“吃饲料”的日子。我拿着手机,突然之间很想给翼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过的怎样,告诉他我很希望他回来。然而理智在这之前抢先一步一步给予制止,告诫我矫情的委屈并不是什么足够劳烦他的理由。倾诉痛快变相等于无能的依赖,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将我的弱点暴露的更多而已
置顶的联系人被我取消,翼的头像归进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之中
为自己的即时收手而心有余悸,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给他打电话也要这样深思熟虑地想理由了呢?
我叹了口气,打开书房的灯
一个晚上的时间,除了中间起身续了两杯咖啡,泡面做夜宵之外基本都在电脑前坐着。拟稿,排版,基本预算报表……这些事情全部一手包办完成,光杆司令缺少人手的弊端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个还算像样的模板,我将文件发给Jerry过了一遍,然后转到了上司的邮箱。那边过了半小时之后回了一封邮件过来,回复只有两个字,简单而粗暴:
【干吧】
忐忑的心情得到了大赦,我从转椅上滑落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即使还只是个初期提案,做成一件事的感觉也还是很好。因为某些原因意义非凡,让我有了些往前推进的底气。拍板之后的事情好做太多,只需根据正常的模式化就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我和Jerry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奔波于各个Live酒吧和私人工作室之间,物色愿意与己合作的乐队艺人。展览的场地初步定在市现代艺术馆。交通便利,地方够大,因老板和馆长的私人交情费用实惠。不论从性价比还是高大上的方面考虑都是最佳的选择
“饿死老子了……还有那些没做完?”
工作室里,Jerry伸了个懒腰,转过头问道
“入场统计做了一半,表上的乐队还有三家没联系,施工队那边负责人刚才打电话来没接到,晚点得回拨过去问问进度……”
“行了行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Jerry忙不迭地打断我,不由分说地将电脑屏幕合上 “忙了一天了,去喝一杯吃点东西”
“拖延症,你又来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的饱才能干得好”
“可是你往往只能做到前者”
“行了,走吧!”
半推半就地被拉出门,打了辆车直奔城东夜市,城市里夜宵的摊子他全都知道。找了家围得水泄不通的烧烤店进去,这货已经和老板熟到不用排队就有位。我拿着菜单刚刚坐下,桌上就已经摆了一箱啤酒。750ml大罐装,个个能当手榴弹使
“喂,这算怎么回事?”
我问从便利店回来的Jerry,后者一脸“你懂”的表情眨了眨眼
“餐前饮料,不够可以无限续杯”
“是谁说吃得饱干得好的?”
“是谁?”
“干,你这个架势完全就是准备喝断片吧” 我说 “明天工作怎么办?”
“慌什么,反正我俩都没有上班时间,喝断片怎么了?” 他耸了耸肩 “况且这些也不够喝断片”
“等一下,你不会……”
“猜对了”
Jerry得意地举起便利店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Absoult Vodka的玻璃瓶
“我就知道……”
这货是真的打算明天不上班
我看了看表,做好夜宿街头的心理准备之后,打开玻璃瓶的瓶盖
做好的烧烤上了桌,啤酒的空瓶很快从个位数变成了十位数。店的味道很棒,而我今天晚上好像特别容易醉。平时连续几杯shot的状态今晚好像突然消失,也与空腹的时候就被Jerry灌酒不无关系。酒量方面其实我要比他好一些,当然也只是一些而已。在酒吧喝waterfall最早倒的总归是我们两个,互相搀扶着回家也是常有的事。然而这次,对面坐着的Jerry还在侃侃而谈,我看他的身影却已经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些许残影,就像重叠在一起的皮影戏
“喂,大森你在听不?今天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我的思想有些更不上他的谈话,Jerry停下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喝的有点快而已” 我摇摇头,打掉他乱晃的手掌 “再怎么说你灌得也太厉害了”
“咋不说是你自己酒量下降?”
“没有的事……呃……”
“看来那孩子今晚麻烦大了”
“什么?”
“一滩烂泥回去,人根本拖不动你啊”
我愣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翼
“哦,他不在家” 我说
“不在家?这么晚了还能在哪里?”
“不知道,在忙工作吧”
“工作?这个点?”
“恩”
“那他都几点回家?” Jerry有些诧异地说 “一小孩大晚上的不安全吧”
“公司有给他安排住的地方”
“这样……啊……”
“恩”
“你们多久见……”
“不知道” 我打断他 “你能不能别问了”
“啊…好,好”
“倒酒吧”
他张了张嘴,拿着玻璃瓶有些犹豫不决地看着我面前的空杯
“倒”
我说,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不知不觉一箱酒空了。头有些隐隐作痛,胃里渐渐有了火烧的感觉。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再喝下去,实际上举杯却越来越频繁。本来是放松的夜宵变成了借酒浇愁,Jerry真的不应该提他,尽管我知道他是无意的。这几日忙碌的工作已经让我能够有机会理清自己的生活,然而只是一句简单的连名字都没有的“那孩子”,像滔天的洪水一样,将我辛苦构筑,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大坝土崩瓦解,在激流之下散成一堆沙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脆弱不堪么?
“你……还好吧?”
“倒”
“别别,下次再喝,下次再……”
“你放着我自己来”
店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我从Jerry手上把vodka的玻璃瓶抢过来,满了一杯灌下去,顷刻之间胃里像是有一股浪涌上来。我试着忍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坚持住,跌跌撞撞之中跑出店门将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咳……咳咳…”
“够了,你别喝了!”
Jerry从店里追出来,不由分说地将我摁在等位区的椅子上去街边叫车。我看着他走远,用手撑着脑袋。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碍,除了头痛之外意识意外地很清醒,在迷惘之中带着一种无法理喻的费解
“走,车到了”
他朝我走过来,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
“去哪?”
“还能去哪?” Jerry瞪了一眼,把我拉起来 “我送你回家”
“不要”
“喂”
“我真没醉”
“醉了的都这么说”
我推搡着和他打太极,双眼皮却越来越重,双手迟缓地像是在做慢动作
“够了,你别闹了”
酒劲渐渐地涌上来。视线完全恍惚之前,我隐约看见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年
“是你么?”
我小声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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